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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姐--生之来,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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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junonthe@junonthe 3/14/2012 5:52:00 AM
无论如何,在我们眼里,有罗杰这样一个干儿子,或许可以称为此生无憾矣。但这仅仅是我们旁人眼中的世界,一个个急需被感动的脆弱的心倚靠在他人阐述的故事中,颤颤巍巍着衰老的皱纹、布满青苔的心痕时所发出的人间仍有真情在。即如《青少年》中的查理?塞隆,面对前男友组建的和谐三口之家时,她光鲜荣耀自由不羁的强大世界迅疾幻灭,而不得不面对小镇惊讶的表情和饭后那口甜点中黏着的一丝怜悯的嘲讽。我们就似小镇里的居民,非淳朴实乃苟且,非正直实乃阴鸷。 13岁入府,60年服侍,无夫无子。之于桃姐的不完整,恰因为罗杰的陪伴好似添足了,但这血缘全无的根本又让她每每在接受这种情感时又带着唯恐失去的慌张,似那唯唯诺诺的要豆腐乳,无法坦然的接受成为跌倒后永远的痛,任谁都不能治愈的挫败感,谁都不能扶起的颤抖。 谁来替我表达: 每一个你出差归来的晚上,我都开着灯在窗口等你从街角拐弯的一刻,我喜欢看你背着背包,拖着拉杆箱的笔直的身子尾随着影子走出,我不让你看见我在等你,我悄悄的关上灯,尔后靠在卧室门后,静听你开门的声音,窸窸窣窣,百听不厌。等你关上卧室门,我就躺在我的床上,有你在我身边,同居一屋,我的一生就满足了; 我不想进老人院,我能恢复,你的奶奶不是中了风,又恢复,又中风,又康复吗?我也可以这样,我可以按照医生给予的建议进行物理治疗,我一定能恢复,我还能把家里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我还能做出可口的饭菜让那几个臭小子猛吃猛喝捧腹不已,我还要等着你结婚生子,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 我不知道你会倒下,我从来不知道你会离开我。全家移民美国,独我自己留在香港,因为有你。我妈的略带高贵的要求让我有些不自在,只有面对你时我才是个孩子。我不用担心喝不足汽水,我可以把报纸翻的嗖嗖作响,我更不用担心饭菜不可口,你总能烧制出我最喜欢的口味; 我知道你不喜欢老人院,我知道你从来都是爱干净,我知道你为我担心,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里,我知道的很多很多。每次接过你端过来的饭菜,我都带着小时候被你无限宠爱时的满足,我一直在做一个被你呵护和关心的孩子,我愿意这样过一生,和你; 你不知道你有多美,你是一个大美人。在罗兰这个明星面前,你是我永远的明星。我喜欢牵着你的手一起走路,似我小时候你牵着我的手走过的路,时间很长,快乐很长。电影不好,只要你能好,我就成功了…… 要成为《相约星期二》里的莫里?施瓦茨谈何容易,又怎能轻松的赤裸着身体让别人一览无余之时还帮你擦去不能控制的排泄,不能自理的世界因为生命的必然凋落非得忍受这样带着施舍的善意和同情?罗杰的妈妈,她做的燕窝、她的围巾、她掏出的钱币,每每都在残酷着一个现实:你已经不行了,你不能为别人做什么了,你要靠别人了。 桃姐坚定的抵抗着中风之后的自己,不允许搀扶,不坐轮椅,有点康复之后就想着坐小巴。每一个苍老的身体里都窝着一个年轻的灵魂,它要自由,它要跑跳,它要精神,它要能为你做任何事。只是,它必然会萎缩的不成模样,或痴痴傻傻,或条理不清,或朽木难雕,或固步自封。当然,如坚叔一样老狗偷欢未尝不是唤起某些瞬间的好时光,所以桃姐的坦然比这个世界清凉的多。或者,又可以学习王羽老大哥在金马奖颁奖典礼上的自嘲,诙谐而雅量。 只是,桃姐的每一个镜头都让我充满了苦涩,从开始到最后,这种苦涩都没有消失,且愈来愈重。或许是叶德娴演的太好,她的世界完全包围了整部电影,让影片里的揶揄、打诨、明星走场都失去了乐趣。她从来都是幸福的,直到倒下之后,她从来没有恢复快乐,直到她离开。 许鞍华不觉得桃姐苦涩,因她64的年龄也正在这条路上走着,不说坚持,旦唯从容。她是单身,还有个疼爱她的老母亲,她拍纯正的香港电影,她关注香港社会的草根阶层。相比于老人院里那些夜里吭哧哎呦的老人家,她仍是当打之年,她和母亲租住在香港,她也正在老去。上帝的平等其实仅存在出生的一刻和死去的一刻,这之间的平等从来就没有平等过。所以,桃姐要住在格子板房里,从白天到黑夜,从太阳到月亮,一个人死去;所以,罗杰的妈妈抱怨香港的空气质量糟糕之后可以飞回美国尽享天伦之乐,大不了不回来。 无数人扼腕痛惜《青少年》里的美丽剩女如今这样松松垮垮,难道我们真的越不过将老正老已老的沟壑,非得怆然的悲泣给这个世界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以示我们的青春早已被糟踏的魂飞湮灭? 既然我们生来了,那么我们就死去吧,管他一个,管她一个,管它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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