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一切只是我的印象和想像作祟，但我想看的是一个没有华丽的形式，甚至有那么点儿土气温吞，很多时候是荒唐，而心理与现实的转换又那么自然的，关于孤独与爱的故事。 每个拼命努力活着的人内心可能都有另一个时空，孤独寂寞时可以沉浸其中以记忆取暖，但躲进去的时间越久，就越难分清回忆与现实。威利就是这一个可笑可气又可怜可爱的人儿——大概每个人在心里都是这么看自己的吧——一辈子做着挣大钱的梦，却为了养家糊口只能奔波在路上，并且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和中国的父母们有什么区别？他曾有个温暖的港湾，可靠的后盾为他操持一切，儿子用崇拜的眼神儿对他翘首以待。可是他在路上太久了，面子和担子压着他，梦想和现实折磨着他，他寂寞啊——不管道德如何评判，他只是太寂寞了。 有一天，儿子发现了他的虚伪，他失去了作为父亲的骄傲；儿子从此一蹶不振，他的人生也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下坡路；亲密的父子再也无法互相面对，家人却不解其故。其实，守着秘密独自痛苦正说明儿子还是爱他的啊，可是这个糊涂的威利哪儿会明白？至死他也没从梦里醒来，他以为自己终于看清楚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转眼，儿子的爱又成了他去死的理由，他要让儿子重新崇拜上自己！这个好伤自尊的人，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挽歌响起时，观众为威利流下的眼泪，映出的也许是可笑可气又可怜可爱的自己吧。 而我看到的是有《建筑大师》意境的简洁抽象的舞美、充满诉说的光影，有《在大门外》摇滚范儿的重金属换幕乐，这出虽然意识流但终归是现实主义题材的戏变得更加混搭，可纵然投在墙上的影子欲说还休，形式上的焕然一新却衬托出理解和塑造上的苍白。 威利俨然一个久未碰到重案而心情烦躁、对旁人颐指气使的刑警队长，看不出其悲剧性格形成的轨迹和必然；琳达像一个还掌握不准重音的播音员，不佳的台词功力使这个坚强可靠的人儿变得平庸；查利模仿朱旭的痕迹明显，却学成了一个吃不饱饭似的说话有气无力的烂好人，坐在18排如果不熟悉台词儿绝对会听不清；与其他角色的市民气迥然不同的本伯伯变成了一副银行家派头儿的“笨大爷”，和霍华德的形象竟有些重叠；相比之下，三个男孩儿表现得比较正常，违和感较低，可小辈儿再怎么努力，长辈的整体贫乏还是削弱了矛盾冲突的力量，本应紧凑的节奏也显得更加缓慢。 尽管米勒在手记里提到老版《推销员之死》排演的年代造成了诸多困难，但在我的印象中，这个写于1949年的外国剧本儿除了在钱数、录音机等细节上留下了时间的痕迹，大部分都跟我熟悉的这个社会太像了，这么久才复排简直有点儿不可思议——如果说30年前推销员、分期付款这些字眼儿对中国演员和观众来说还比较陌生，30年后的今天，台上台下谁能说自己不是一个半个威利？但是昨晚，我没有看到距离被时间缩短，真的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