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抱着那柄黑色的琴走入宫门的刹那，我低头看见地上的剪影，衣袂蹁跹，青丝垂地。 她站在我身后默不作声，有飞鸟掠过苍穹高高的白云。我说：“回去吧。” “踏歌。”她叫我：“你……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搂紧怀里的琴，迈开脚步。 我对自己说，很好，不要回头，不要再回头。踏歌，此一别，你和她，即斩去所有的纠缠。 你将成为王的琴师，她亦可百世无忧。 “不要！”一声沉重盖尽了尖利的呼喊，我听见身后宫门的关闭，有人奋不顾身的击打着厚重的宫门，一声一声像打入我的心里。我笑了，我看见朱红的宫墙上伸展的青枝，从此……萧郎是路人…… 2 我叫踏歌，是王的琴师。 十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女子，她的眼底有着世上最美的风光。我喜欢看她笑，听她叫我的名字，即使明白一只妖与一只兽不会有任何结局。 对，我是妖，一只活了千年的木槿花妖。她亦是那只兽，是这世上最后一只“琴魅”。 守护她的蝴蝶告诉我关于她最后的宿命。琴魅之归宿，在于琴，在于王的琴师，在于永世的禁锢。 我听见的时候心狠狠的痛，一转头想起她的笑脸，想起她在月光下绝美的舞姿。 “踏歌。”我对自己说：“不要怕。”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练琴，每天都要练，常常十指流出绿色的血液，她便会捧着我的手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血是绿色的？” 我欲言又止。 我想起她十年一次的失忆，想起蝴蝶告诉我说她早就遗忘自己的一切，想起十年后，她又可以重新来过。我便说：“我爱上了王，我要成为他的琴师。” 很久以后，我都记得她眼中大片大片的阴影，映着琴声，刺痛我的瞳孔。 后来很多次我练琴练到睡着，醒来时便看见她枕着我的肩膀，没有睡着，只是枕着，淡淡地看着天。她说：“我知道我会忘记一些事情，忘记很多人，有时连自己是谁也会忘。可是踏歌，我……不想，不想忘了你。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走，陪着我，不要让我忘了你……” 有湿润的液体浸湿我的肩头，我将指甲陷进肉里，让自己不要哭。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只能给你自由。 ３ 再后来我去宫中奏琴的那天，她便消失了。 我穿着盛装站在城楼上俯视大地，蝴蝶飞过来告诉我，我成功了。 我成了王的琴师，将一生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从此以后我便再没见过她。时光过去的很慢，我常常倚在城楼上想她又经历了多少个十年，又遇见了那些人那些事，是不是有人会像我一样，从她的眼底窥见世上最美的风光。 有一天王听我奏琴，弹到一半他突然说：“踏歌，你不是琴魅吧。” 砰地一声琴弦尽断，我来不及缩回的手立刻流出了血。绿色的血滴在地上，像一朵妖艳的花。 我笑了笑：“还是被发现了啊。” “呵。”王竟然笑了起来：“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震惊般的看着他。 “这个世上，又有几人是真，几人是假。踏歌，你走吧，去找她吧，就当是我的命令。” “王……”我喃喃的说：“谢谢。” ４ 最后我去了很多地方找她。有江南的柳花妖告诉我他见过一个女子笑起来有一世的苍凉；有大馍的雄鹰带我走她走过的沙丘；秦岭的神树保存了她的眼泪，我看见那里面有无数个我自己。 你……到底在哪里？我捧着泪晶很认真的难过。 某一天有人告诉我王并不是真正的王。我笑着看那个人墨发间的白绸，说：“你……为什么不会去找他？” 他想了很久，说：“这么久了，该明白该忘记的事情怎么会忘？当年他狠下心封存我全部的记忆，偏偏让我想起了。我就记得，好好过他给生活，自由自在的。只不过……有时候还是会痛，但酒一灌也就醉了，醉了就忘了……” 再到后来我路过一座很老很老的城池，再次站在城楼上看天涯。想起无数次站在宫楼上的日子，想起支离破碎的她的温柔。 突然身后有人叫我：“踏歌。” 我转身即看见她的笑容，我说：“对不起，我回来了。” 她走过来，我亦走过去。 这样，已是永恒。 ５ 陌上相思醉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