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旅游，留在照片上的是风景，留在记忆里的，却常常不是风景。3年前的夏天，我去了一趟俄罗斯。如今有兴致跟别人说说，别人也有兴致听听的，就是那么一些风景以外的故事。 规矩一 交出钱包 那次俄罗斯之行的入口和出口，都在远东小城哈巴罗夫斯克。 进海关前，每人需要填写一张表格，写明随身带了多少卢布，多少美元，多少人民币。海关的人摊开两只手迎接你，一只手拿过申报表，另一只手悬停在半空不动。这个手语的意思，导游在飞机上已经解释了几遍：交出你的钱包，他要清点核对。因为规矩特别得让人将信将疑，几乎每个游客在掏口袋前都要犹豫一下，不自觉四下看看别人如何动作。 对方却是正儿八经的，接过钱包后真的打开，把钱抽出来，小心地分门别类归成几叠，然后一张张数，一个个币种跟你填报的数字核对。总对不拢，因为游客都只大致填个整数。这不行。他指点着申报单上一行行数字示意你看，拿笔一项项更改请你确认，最后签字，盖章，递回单子让你收好。 过关的速度因此很慢。 游客像小学生看老师批考卷一样，被他弄得战战兢兢好半天，心里老大不爽，这边导游两眼却紧盯着哗哗舞动在游客指间的那张薄纸：“可千万保存好这张单子，出海关时他还得这么查一回。” 导游解释：如果出关时查出你身上的钱不是少了而是多了，麻烦就大了，那是“涉嫌走私货币出境”。 规矩二 毛毯对对碰 卖个关子，先不说出关时那个很大的意外。 慢吞吞过完海关，我们很快到了住处，是个简陋的小客栈。房间是狭长条的，宽不过3米，两边贴墙各放一张狭长的床，床宽1米多点，中间留出狭长的走道，可想而知有多窄。没有电视机，墙头挂了个方匣子，拨弄底下墙上的开关，可以听广播。近门的空间用隔墙一分为二，半为走道半为卫生间。卫生间很小，除了马桶，洗脸盆，还有个水龙头装在墙角高处，表示一关门就是淋浴房。 张老板进门1分钟，就跑出门来骂山门：这这这……叫人咋住？比30年前咱们的公社招待所还不如！导游，你们这活儿太不地道，我要换宾馆住，咱们自己另掏钱还不成？ 不成。导游解释，俄罗斯只准游客住涉外宾馆。哈巴罗夫斯克倒是有设施不错的宾馆，可人家不敢让外国人住，据说晚上警察会去查房。 张老板很生气：你不给整我自己整，有什么事情整不成的？ 他的跟班比较客气，跟导游打招呼：客房小点，也不是一定不能住，问题是老板的腰有毛病，住哪里都睡地板，你瞧，这一小条地，他也睡不下呀…… 口口声声自夸在莫斯科，圣彼得堡都有朋友的张老板，偏偏在这个小地方没有朋友。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不出所料的简陋。一团米饭，一条短短的火腿肠，一个软沓沓的小圆面包，一片薄薄的黄油，再加一杯加糖的红茶。喔，每张餐桌上还放着一小碟盐。老李很快喝完红茶，左右一看，那边有个保温大铁桶，就跑过去试探着拧底下的小龙头，倒还真试对了。小王见状，赶紧三口两口喝干杯中茶，小跑着过来。接着是小刘。再接着是一个胖墩墩的俄罗斯大婶，满脸不高兴。只见她一手护住小龙头，一手挡开端着空杯围上来的众游客，嘴里叽咕着发脾气。游客不解，转头找导游。导游很难堪，忙着解释：他们这里……早饭一人一份定量供应，不能……续茶。 游客们正待发作，那边忽地冲过来又一个俄罗斯胖大婶，对着导游一通叽咕。导游顿时一脸紧张，咱们客房丢东西啦。 大家急急赶回，这时候走廊里已是一片紧张气氛，正清扫房间的俄罗斯大婶们全都停了，围在一起神情严肃地开讨论会。众游客傻站着傻看着，不明究竟，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时老张气呼呼走来了，一见大部队就发作；能有啥事？她们，一个老娘们在小谢房间里打扫，发现少了一条毛毯，另一个老娘们在我房间里打扫，发现多了一条毛毯。这不明摆着吗，是小谢把他房间里的毛毯给了我，让我垫在地上睡觉。可她们一个楞说丢东西了，另一个楞说多出的东西来源不明，我再怎么说都不听，非要把所有的房间都查一遍，看到底少没少一条毛毯。 过了一会，导游来了，口气淡淡的：大伙收拾收拾上车等吧，一张床一张毛毯，她们非要自己一对一对全配成双才完事。领班说等会儿还要做个书面记录，要我签字。对了，大伙别忘记了交钥匙，一个房间两把，交的时候要看着收钥匙的人在他那张表格上打勾。上次有个团，有几个人烦排队等，丢下钥匙就走，结果搞乱了，等那人一把把钥匙重新登记一遍，整个团等了半个多钟头。希望今天能早点出发。 上车时，老张垂头丧气，沉吟半天，总结道：“说到底还是咱不机灵啊，今早上要是把毯子给送回去，不就没啥事了吗？” 老李嘲他：幸好你没这么干。要是给人家看到你慌慌张张拿条毛毯在走廊里晃，没准叫警察来了。 张老板一路闷闷不乐到莫斯科，看马戏，最好玩的是一只袋鼠戴着大大的手套跟小丑打拳击。是下午场，观众席只坐满了三分之二。张老板一开心，又活络起来。见前边空了好几排，他趁着换场就坐了过去。刚坐稳，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服务员，一脸严肃地查票。看看票又看看他，手一指。意思很清楚：票上几排几座，你就只能坐几排几座，哪怕前面是姚明挡视线，左右是相扑手把你挤成一张扑克牌。 又给做了回规矩的张老板闷闷不乐到了圣彼得堡。下雨，气温大降，人人冻得直哆嗦。这天早上张老板出场时居然穿一件毛领头的皮夹克，口气也变得暖洋洋：这边朋友连夜送过来的！ 规矩三 带好发票 张老板带着重新找回的一脸喜气，回到哈巴罗夫斯克。第二天要出海关回国，他主动找导游咨询；这回又有什么规矩？ 导游趁机召集大家开会：第一，还是会让你交钱包数你的钱。自己分类归置好，他就能快点。第二，在街边买的邮票册，海关的人要一张张看。1945年前出的邮票属于文物，私带出关违法。大伙儿先自查。第三，油画要出示正规商店的发票。在街头买的没发票，出关肯定有麻烦。邮票和油画的事情，我在莫斯科已经给大伙儿提过醒…… 于是这会就散不了了。导游冷眼看够了众游客的苦脸，正色训斥道：这10天大家都领教了俄罗斯的规矩，入乡随俗，礼仪虚文还在其次，首先是遵守人家的法律和规章制度。前些天有些朋友没把这规矩太当回事，结果邮票也买了，油画也买了，便宜啊。现在嘛———他望望小王巴结的眼神：“也有办法！” “邮票，问题不大。街上卖的还能有文物级别的？不过自查一下也有必要。我建议把邮票册扔了，主要是目标太大，给他一张张看太费时间。邮票取出来，找个地方放。油画，比较麻烦。把框去掉是一定的，画可以卷起来放箱子里，不过这要看你的运气了。” 小王闻言大喊心痛：“去框？我就看着这框好呀。” 张老板跟班小谢献计：“把框拆散了呗。喔，不过这倒是技术活儿……”余下的话被他老板一眼瞪了回去。 张老板买了很多邮册，送人，既风雅，又能夸大价值虚报价格。夜里他和小谢忙成一团，把好几百张邮票包成一小包一小包，最后，放进张老板不离手的不锈钢保暖杯里，往随身拎的马夹袋里一塞：越是危险品，越不能藏。 过海关了，有点紧张的张老板一排队就开始观察，看出了名堂：一人查一项。第一个掏了钱包，第二个就让开拉杆箱，第三个查手提行李……在他前头的是小王，海关官员猛翻一通他的双肩包，连肥皂盒也打开了。张老板一阵暗喜，轮到他时，一手递钱包一手指拉杆箱。不料那官员偏偏伸手拿去了他的马夹袋。保暖杯给拧开了盖，一包包邮票拆散，瞧着对方两根粗笨的手指把细巧的花纸头一张张捏来折去，张老板思绪万千：这事整的，明明没有做贼，却自己做出个贼样！既然大家讲规矩，就大大方方叫他看邮票册！我瞎忙大半夜，唉，一玩花活儿就出丑…… 耗了足足10分钟，张老板平安无事。他把一大堆邮票胡乱拢一拢，拿出张报纸包成一大包就出了关。这时，一个大大的意外发生了…… 规矩四 小心“洗理费” 意外出在老李身上。老李被查的是钱包，顺利过关。自觉一身轻快的他，一屁股坐到一个低窗台上，把钱包塞进西装口袋，顺手拿出个东西，接着低头去开拖杆箱。 “这是什么？”一个俄罗斯女海关官员突然站到了他面前，老李顿时语塞：“工艺品。”其实谁都听不懂对方的话。 那官员再不说话，一手拎过老李拖杆箱，一手拽住他胳膊，就把这个发了呆的男人带进了办公室。接下来的情况，都是神色异常紧张的导游从那间办公室进进出出时拣空甩给游客们的片言只语。老李在莫斯科、圣彼得堡都从街头小贩那里买了铜制的十字架。没有发票。 他从西装口袋里顺手掏出了一个小的。箱子里还藏着一大两小。大的那个很精致，镶嵌了几粒疑似宝石的东西。这最可疑。老李坚称工艺品不值钱，他买来也没花几个钱，可是没有发票作证。 人家说可能是古董。 老李狠狠心说你没收了吧。 人家不肯，说没有那么轻巧，你涉嫌走私文物。老李说我说这不是文物却没有证明，你说这是文物你又怎么证明。人家说可以请专家鉴定。老李说好。人家说那我们就等专家。老李说原来专家不在这里，我还要赶飞机的。 人家说你今天一定走不了，专家过两小时也到不了。 老李在哈巴罗夫斯克滞留了4天，洗清了自己。“洗理费”比买工艺品花的钱多得多。 众游客当时的感想颇多：怪那导游，他没有说工艺品的规矩。老李糊涂。他以为一出海关俄罗斯的规矩就管不了他了，出关没有出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