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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
楼主
来源:bellyvans@bellyvans 5/3/2012 5:28:00 AM
门前是一块草地,几场春雨过后,嫩嫩的,绿绿的,铺上了一层地毯,旁边是麦田,小苗儿刚破土,脆生生的。 芦花像个骑士,头顶上簇着一团火,迈着四棱子步,满意地看着自己成群的妻妾在草地里觅虫儿。如果有哪一只企图离开它的视线,芦花就歪着头,斜着身子,蓬起羽毛,脚下快速地划着半弧,“咯,咯咯,咯咯,咯……”一叫,圈拢回来,撵上去,在那只头上轻啄一下,然后继续逡巡这块草地,它还不时捡出一两只肥嫩的虫,衔在嘴里,“咕咕,咕咕”,妻妾们便围上来,你争我抢。麦田是断不能去的,虽然麦苗儿甜丝丝,透着诱惑的光泽,可刚一进去,没等啄上几口,主人就急火火地大喊:芦花,找死啊,别糟蹋庄稼!赶进家,栓上门,芦花它们就好长时间不得自由。 芦花有成群的妻妾,这一点,隔壁的“贼秃”很是嫉妒,贼秃是个鳏夫,老想偷点腥,在争斗中却屡战屡败,愣是把一头红亮的羽毛输个精光,冠子破裂成几瓣,整天结着黑糊糊的血痂,可它依然贼性不改,处处想钻芦花的空子,为此,芦花叫它“贼秃”,昨天还狠狠斗了一架。 主人是刚结婚不久的小两口,男主人瘦瘦高高,老实木讷,女主人娇小玲珑,心直口快,芦花很喜欢女主人生气的样子,有时飞上灶台,她装模作样的呵斥:下去,下去,这是你呆的地方吗!不像男主人,一不顺心,就鸡飞狗跳,芦花跑得快,倒没什么,可怜它的妻妾们却没少挨了踢。不过芦花也有些费解,小两口好的时候,如胶似漆,有时大白天,在窗外,芦花还会听到男欢女爱的声音,粗一声细一声的喘息,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不好的时候,几天都不说一句话,谁也不搭理谁,跟上辈子有仇似的,每每这个时候,芦花一家就遭了瘟,女主人有一搭无一搭的喂食,男主人进一脚出一脚的踢腾。没办法,芦花只好领着众妻妾们到门前的草地上,散散心,捉捉虫,而贼秃就想乘机而入,更让芦花气愤的是,有几只居然还跟贼秃套近乎,芦花就狠狠教训贼秃,并在那几只出轨的头上啄几下,以示警告。 其实小两口吵架也不为别的,女主人嫌男人窝囊,没本事,眼见村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年底挣回花花绿绿的票子,女人们身上穿的亮鲜鲜的,脸上搽的香喷喷的,女主人长的俏,爱美,男人挣不来钱,便觉得吃了亏似的,找茬吵架。男主人不是不想出去挣钱,怕把花朵一样的女人仍到家,实在不放心,带上吧,更不放心,花花世界,有个闪失,赔了夫人又折兵,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守在家里,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当然在家里也要防着村长四赖子,那可是个人物,见便宜就占,得理就赖的主,还啥事都掺和,做蜜不甜做醋保酸,长的跟黑塔似的,一脸络腮胡子,有点谢顶,家里还有个半缸似的老婆,很泼,两口子巧取豪夺,三讹九赖,弄了百十来亩地,虽不出去打工,日子倒也挺滋润,别人看着不公,却敢怒不敢言,尤其是前年,四赖子连威胁带糊弄,硬是把老村长赶下台,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村里的一把手,耀武扬威,更没人敢惹。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四赖子好色,见到女人就抬不动腿,谁家的媳妇要是有点姿色,就得看紧了,一旦被他盯上,就会软磨硬泡,连吓带哄,架不住十足的赖劲,有几个就被弄上了手。他那半缸似的老婆也耍也闹,急了,四赖子就使出杀手锏,一把搂住女人的大腿根,使劲一抓,先是疼,后是麻,不久就产生一种异样的快感,女人身子就瘫了,嘴就软了,为这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天,下着小雨,没活可干,男主人看了几集不痛不痒的电视剧,喝了几杯不浓不淡的烧酒,睡了一会不酸不甜的小觉,觉得日子过得挺美。芦花一家都挤在屋檐下,避雨,取暖,天灰蒙蒙的,仿佛黄昏从下午就开始了,看来要连阴天了。 “哎,给你说点事”,屋里有了动静。 “啥事”,懒洋洋的男声。 “别一跟你说话,你就爱搭不理的”,女人的声音里透着不满。 “好,好好,你说,你说”,男人话里就带了一股甜腻的味道。 “要不,你出去找点活干,现在又不农忙,死守在家里,又赚不来钱,顶个屁用”。 “守着你呗,还不是怕你这一枝花出了墙”。 “你说啥,谁出墙了,你别没事找事,就炕头这点出息,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好,你不去,我去,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嫌丢人!” “你就更不能去,别打那歪心思!” “管的也太宽了吧,不是谁有那歪心思,看我跟看贼似的,我哪点对不起你,你不去,还不让别人去,咋嫁了你这个窝囊废,上辈子真是瞎了眼!”屋里的吵闹逐渐升级。 “啪,哗啦”,芦花一激灵,“咕,咕,咕”檐下一阵躁动,紧接着传来女人的哭骂,男人就没了声息。 门外人影一闪,芦花感觉像是四赖子,有好几次,芦花看见四赖子瞧过人家的门缝,扒过人家的墙头。 半夜了,芦花还能听到女人低低的啜泣,男人重重的叹息。 天边刚有隐隐的亮线,芦花还未来得及打第一声鸣,男主人就出了门,看来这次他是要远行了,借着微微的亮光,芦花看见男主人扛着一个大大的背囊。不知怎的,阴霾的雾气居然散了。 天已大亮,女主人才起床,慵懒的给芦花它们撒上一把玉米,饭也不吃就看起了腻腻歪歪的韩剧。看到动情处,还稀里哗啦掉了一阵眼泪,要是男人在家又该笑话她了,男人走了,心里虽然有点失落,但也落个耳根清净,眼不见,心不烦。芦花它们还像往常一样,偶尔到草地里扑腾几下,吞几只虫子,贼秃依旧虎视眈眈。 不几天,女人无端感到寂寞,就像被下了盅,心里有千万只小虫在蚀咬,她有点后悔了,不该让男人出去,钱少就少花点,独守空房的滋味可不好受。正当女人空虚难耐的时候,四赖子却找上了门。 芦花远远看见四赖子朝草地的方向走来,嘴里哼着酸不溜丢的小曲,芦花就想扑上前叨他一口,可还没等芦花行动,四赖子就朝着它们,冷不丁“嗨”的一嗓子,吓得它们扑棱棱一阵乱飞,甚至冲进了足有半人高的麦田里,害的芦花“咕咕”叫了半天,才把妻妾们聚拢回来,还好,贼秃没在场。 一转身,四赖子就进了主人的大门。 “妹子,在家吗?” “在家,哟,是村长啊,快进屋!” “叫四哥,啥村长啊,生分了。妹子,明天村里集体修路,要赶在农忙前把村路修好,以备秋收时用,每家都得安排劳力”,说后边这几句时四赖子故意提高了声音。 大门没关,芦花听到女主人的声音,一溜烟跑进院里,看见四赖子刚好进屋。 “四哥,喝水,你看家里就我一个女的,修路可是气力活。” “我知道兄弟不在家,妹子有困难,没关系,明天给你留最好修的土方路段,这可是特殊照顾,记着四哥的好就行。” “谢谢四哥想着,到时请村长大人喝酒。” “哈哈,妹子请酒,一定来,一定来!”说着四赖子就出了门,女主人一直送到大门口,芦花伸长脖子,尖尖的喙紧贴着地,跟在四赖子后边,没敢啄,它也怕哪蒲扇似的大脚。送走四赖子,女主人转身看见芦花不甘心的样子,笑骂:“去,去,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天,家里的饭菜香味飘满了小院,女主人双颊泛红,两眼放光,进进出出,脚步轻盈了许多,芦花很长时间没见女人这么开心过。一晃男主人离家已经两个多月了,麦田微微泛黄,空气了弥漫着甜甜的麦香。 “想起了那个阿妹妹儿,我就心慌慌儿……”,又是那酸不溜丢的小曲,村长四赖子就进了门。 “四哥,快进来,菜都凉了。” “手艺不错,这香味,就像妹子一样诱人!” “去你的,谢谢四哥的照顾,妹子陪四哥喝一杯。”屋里响起杯盏相撞的声音。不知是谁提起了男人,女人的眼睛就黯淡了下去,“那死鬼,赌气走了以后,连个电话都不往家打,他不打,我还不稀罕呢!”话里带了点幽怨。 “妹子,兄弟做的有点过火,不近人情,两口子咋还能这样,怕不是在外面有相好的吧?” “不能吧?” “蔫萝卜,辣心呐,别看兄弟老实巴交,一旦起了外心,还真挡不住,不说,不说了,喝酒,喝酒。”芦花在窗外就有点不理解,这孤男寡女,喝的哪门子酒!它忽然觉得,男主人脾气是不好点,可心眼不坏。 “四哥,你说,不能吧?” “我看不一定,你可做好心理准备。” 咚的一声,酒杯重重敦在桌上,“哼,他要不仁我就不义,看谁狠!” “妹子,四哥说笑呢,你想干啥,怕不是……,呵呵,喝酒,妹子这么美,看着就让人心疼,兄弟怎么舍得丢下你?” “还是四哥会说话,说的人家心里怪舒服的。”后面又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芦花使劲支楞起耳朵,也没听清楚,隐约是些:你看四哥要怎么怎么的,妹子想怎么怎么的……。后来就有了别的动静,就像男主人在家时的。 四赖子走的时候,芦花正在打瞌睡,它一时间脑子就不够使了,这酒咋还喝了这么长时间! 几场雨过后,远处的麦田就像分了娩的孕妇,肚子瘪了下去,只剩下黄灿灿的麦茬,门前的还没有收,麦浪翻滚着。男主人也该回来了? 终于村头出现了熟悉的身影,“男主人”,芦花一眼就认出了,有人凑上前打招呼,不知和男主人说了什么,奇怪的是男主人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转身又走了。 夜半时分,墙上冒出了一个黑影,当时芦花还是在窗前的鸡笼里打瞌睡,冷不丁的吓了一跳,鸡笼里引起不小的一阵骚动。黑影慢慢从墙上溜下来,悄无声息的,路过鸡笼时,芦花不自觉的咯咯了几声,瘦瘦高高的黑影,芦花有点眼熟。 啪,灯亮了,紧接着是惊呼,屋里响起杂乱的声音,间或男人的怒骂,嗷的一嗓子,像是嚎叫,旋即一个黑影窜了出来,脚步很重,啪嗒啪嗒的,撞翻了鸡笼,一道烟翻过墙去。鸡笼的门被撞开了,芦花就踱进屋门。 先看到地上有斑斑血迹,还有半块人耳一样的东西,在地中央突突的跳着,边上一滩血,接着芦花就看到一只大号的鞋,夸张的开着黑洞洞的鞋口,一抬头,看到男主人抱着头,蹲在墙角,炕上,女主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露着一弯膀子和半拉胸脯,白花花的,有点刺眼,女人目光发呆,直愣愣地傻在那里…… 天还未亮,男人就被戴上了铐子,女人呜呜咽咽的哭。 芦花一家依旧迈着四棱步在门前幸福的走着,奇怪的是,好几天居然没见着贼秃,怕不是被煮了吧!不知为什么,门前那块麦田一直没收,有好些麦子已经倒了,麦粒鼓胀着,在麦穗上嘲笑的咧着嘴,芦花不知不觉折进麦地里,一抬头,正好含住一粒麦子,眼睛一闭,脖子一缩,咕噜,咽了下去,它边走边吃,金黄的爪子还不时的踩上几朵晚开的喇叭花,天清云淡,微风徐徐,看着身边的妻妾,芦花感到很满足,它咯咯地唱着歌,向麦田深处走去,走着走着,天就黑了,芦花搞不明白,女主人这几天为什么不给它们饭吃,也不喊它们回家。管他呢,先吃饱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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