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Slam Dunk》。我看这个动画时才这么，这么点大（用手比划你们看不到啦），它曾经热血了我童年时多少个难眠的夜晚啊！以至于我现在再看的时候依旧浑身热气腾腾，兴奋度丝毫不亚于当年。 【2】 其实具体地，已经记不得看《Slam Dunk》时是在几岁了，也许在四年级，也可能在五年级，总是靠回忆来推算当年的日子。只记得当年暑假好像发生了特大洪灾，电视新闻里咿咿呀呀地报道着全国各地受灾的情况，爸爸通常会饶有兴致地端着饭碗坐在沙发上吃饭时也不忘关心一下国家大事。 而《Slam Dunk》也像当年夏天的暴雨那样，下到天地之间含混了界限，气味渗进皮肤，微不足道的全部被冲卷进河流。 也许是因为关于洪水的新闻报道占据了电视台日程的大部分档期，所以即便是在很高的一片呼声中第一次登陆南京，电视台也很不慷慨地将《Slam Dunk》安排在了晚上十点的夜间档。不过据说尽管那样，收视率依然很高，甚至出现了超过新闻联播的咋舌现象（说是这么说，我也无从考证）。而我在一次又一次被父母勒令九点半必须回房间睡觉后的数个夜晚里，将耳朵贴在地板上听到隔壁男生家响起了片头曲，甚至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楼房里的某扇窗里电视机上的隐约画面，想像着赤木又盖了第几次火锅而三井又投进了第几个三分球。 绿色的是翔阳。白色的是湘北。红头发的应该是樱木花道吧，他又添什么乱了？赤木的拳头狠狠砸下来，他的脸揪成一团，无辜得简直就像个受气包，红头发的显眼少年气得直跺脚，回过头去对着大猩猩指手画脚一阵唾沫星子乱飞，流川枫露出小狐狸尾巴无奈地在旁边叹了口气。 尽管重播是必看的，但也不乏有这样的夜晚，在确定父母都睡下后，裹着毯子蹑手蹑脚地溜进客厅，爬到沙发上摸出遥控器。摁下“启动”的红色按钮，然后用几乎吃奶的劲死死按住音量调小的键（其实我只要按个静音就可以了，可那时哪知道呢？这只能归结为岁数实在太小吧！），在屏幕上渐渐映出人物的同时，电视机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响就已经被我收服得默不作声，黑暗中屏幕上的白光让我有些微微睁不开眼，画面上湘北与海南大附中激战正酣。 有时听到爸爸的鼾声突然停止，我鲤鱼打挺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关了电视。其实是他揉了揉鼻子。但即使是这样，能够看到一集哪怕半集，我也会不带遗憾地安心睡去。 【3】 剧情没有了界限，炙热的海水漫过世界。看《Slam Dunk》的那年夏天在记忆中如此炎热，空气嗡嗡地响，远处有雷声，惊裂了云的一角，落下暴雨来。《Slam Dunk》的火星劈啪地撒落下去，变成一整片草原的灼热，它像是带着某种势必融化掉这个城市的决心，掀起地表的热浪，冲击着每一片砖瓦。 然后，樱木花道来了，流川枫来了，还有赤木，宫城和三井寿。我看着他们怎样流汗怎样奋斗怎样团结在一起去与强于自己的对手对抗。把他们紧紧塞到一起，捏出原形——是个篮球，顺着三井的指尖飞出去，沿着观众的视线划出去，最后入框，入框，入框——球进了，胜利近了，欢呼声响得人听不见彼此。 在《Slam Dunk》的第101集落下休止符之后的第二天，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再次打开了电视机，却被告知已经大结局。而此时暑假已临近尾声。开学后，学校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谈论《Slam Dunk》，而《Slam Dunk》带来的副产品更是满天飞：卡片、笔记簿、贴纸、铅笔盒、书包……《Slam Dunk》几乎成了覆盖整个城市的音符。班上多少女生为流川枫红了脸颊，多少男生为樱木花道的蹩脚球技笑痛了肚子。上课时前排隔了一个走道的女生用课本遮住脸，在课桌里摊开花花绿绿一大片流川枫的卡片头也不抬地摆弄着，侧脸的颧骨微微凸起，喉咙里像是被灌进了一公升的蜂蜜，甜到忘了自己前面正有一双凌厉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后排男生的铅笔盒里也藏着一叠“金卡”，花形、仙道、藤真什么的几乎谁都有，原本锈迹斑斑的的铅笔盒下课后却成了大伙围观的小地摊。 这是我们那一代追崇偶像的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吧，一句“流川枫好帅我好喜欢他”就已经涵盖了一切，让她们的各种举动有了最恰当的理由。尽管现在觉得那些女同学实在傻得可以，对动漫里一个虚构的人物居然可以说这种话，简直就在做一个永远不会成真的梦。可是那时候我们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眼花缭乱的动漫杂志，没有叫板动漫里帅哥的Cosplay，能够得到一张偶像的卡片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嗳TAT！校门口摆地摊的老太太早就笑得合不拢嘴，露出大大的金牙。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当时的我们真是一群傻到极点的小鬼！TAT！ 【4】 《Slam Dunk》中我最喜欢的却是三井，用一个“却”字，来表达我在当时是多么的特立独行。 在讨论之间，比起女同学们“流川枫好帅啊！”，“我最爱藤真了！”之类的狂轰乱炸，一句“其实我挺喜欢三井的”更像是地球某一角飘起的一场太过单薄的雨，还没落到地面就被地表的灼热蒸发。 下面的回答通常是“不——是——吧！”声音故意拉得很长很长，话外音是你真没眼光。 无论我怎样不屑于她们滥俗得要死要活的花痴情怀，但当时的事实是，男生普遍拥护的是大猩猩和鱼住这样的“魁梧派”队长，而女生则一个个不是“流川命”就是“仙道命”或“藤真命”。所以三井寿一直很少被大伙谈及，顶多会在看到印有湘北全家福的卡片上指着说：“哝，三井啊，三分球投得挺帅！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大猩猩，很男人！” 【5】 还好是三井寿，拉风的三分球使他成为湘北的绝对主力，倘若我喜欢的是木暮公延或是相田彦一又或是哪位更加无名的小卒，那么估计我在你们看来早就不被列入地球人的范围之内了吧！ 【6】 因为太过久远的缘故，三井在我的记忆里早就成了一瓶失效的香水，于是我只能在夜晚偶尔睡不着时两眼盯着天花板回想他曾经的味道，但记忆所能延伸到的区域仅仅是“一个三分球神射手”、“留过很长的头发”、“缺了两颗门牙的不良少年”、“国语配音真的很好听！TAT”…… 而更多的，什么红色护膝、场上号码是14号、位置是得分后卫、184cm的身高、三年三班、脚上球鞋是多大号的Asics等等，我全然不知，或者早已忘记。我不得不佩服现在这些新生代漫迷的功力，喜欢一个人物可以把他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都研究得透透彻彻，眼下与他们相比，我真的是一个很不够格的“寿司”，对于三井了解得少之又少却还在这叫嚣。不过这也与我接触到这部动画的年代有关，在电脑和网络还没普及的当时，也许所谓的喜欢就是私藏了很多三井寿的卡片以及贴纸，至今我家门上还残留着那个已经没有头的、黑不溜秋的、只有我知道是三井寿的“三井寿”。 对于三井寿的第一印象是不太好的。带着一群不良少年来篮球馆闹事，披着一头长发，对着宫城冷冷一笑，露出那两颗缺失的门牙，暗示着“我是来报仇的”。一口痰直接吐在篮球馆光洁的地板上，伸手抓起一只球把烟头戳在上面，此时已经按耐不住的流川枫终于抄起了家伙，双方开打，鲜血淋漓。 最终这一场暴乱在安西教练慈祥而清澈的眼神里收场，他的到来让这个满脸挂彩的少年有些措手不及，而一声语重心长的“回来吧，三井”终于摧垮了少年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他整个身体如同突然断掉的弦软塌塌地瘫下去，泣不成声地抽动着两肩，伤痕累累的脸上泪水纵横。 流川与樱木满脸是血，面面相觑。一切看似都应该与美好无关。 【7】 是什么把你们定义在一个维系里？ 红头发的少年，在场上制造着各种意外，业余的球技实在不值得引起对手重视，却也能在高出自己一个脑袋的花形头上灌下势大力沉的大火锅。全场肃然数秒后，惊叹声、喝彩声顿时在整座体育馆上空膨胀开来。狂妄的翔阳啦啦队此刻早就没了士气。红发小子一脸“哪里哪里我是天才樱木嘛！”这样忘乎所以的表情，摸着后脑得意地对着看台上的晴子傻笑。 正在课堂上酣睡的流川枫，侧着脸趴在桌上，两条胳膊似乎圈成了一张舒适的床，因为此刻他的鼻子里正向外冒着一个大大的鼻涕泡，轻轻炸开后流出里面微微的鼾声。讲台上早已忍无可忍的老师气急败坏地走下来将他敲醒，他却把老师揍了一顿后趴下来接着睡。这个对包括女生告白等所有杂事在内都丝毫提不起劲的少年，对于手里的一颗篮球却表现出异常认真与执着的精神。三井将烟头涂在球上终于挑起了他愤怒的神经；所有队友都在陵南咄咄逼人的威势下情绪低落时他只身一人冲出，运球，上篮，却是一个漂亮的假动作，甚至晃开了仙道的防守。单手灌篮，只听“哐”地一声，空气里浮动着滚烫的尘埃，篮板依然在微微颤抖。从头到尾都单枪匹马，独断独行，没有任何队友的掩护，黑色的头发刮起一阵锐利的风。起风声，走云声，最后是满场的欢呼与尖叫，这位一年级的超级新星再一次行云流水般地完成了他最精彩的个人表演。樱木花道被冷在一旁好不愉快。 两个无论在外型还是技术上都是那么惹眼的男生，无论在动画里还是现实中，总是会成为大家议论纷纷的焦点，这是毋庸置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但那又怎么样，哪怕与所有的小伙伴都失去了讨论的共同话题，我都依然最喜欢三井。 【8】 再次回到那个跪倒在安西教练面前失声痛哭的少年，原本好看的容貌却在泪水和血渍的衬托下显得狼狈不堪。当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着安西教练说“我要打篮球”时，或许是背景音乐的足够煽情，入戏太深的我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像是细胞破了壁，流淌出酸涩的、粘稠的汁液。 于是我也渐渐地完成着对于三井寿从厌恶到怜悯再到喜欢的转变。 直到第二天少年再次出现在篮球馆门口，一头长发打理成了利落的短寸，脸上尽管补满了ok绷却看上去相当精神。最值得人佩服的是，两年之间他的球技丝毫没有退步，驾驭起篮球来依旧得心应手，不过或许是樱木与木暮的防守形同虚设也说不定，但那个优美而娴熟的姿势却宣告着三井寿的正式回归——三分线外高高跃起，左手托住球，右手发力将球推送出去，紧接着就是如同经过了周密计算后的精确，球不偏不倚地从篮筐里顺势而下。赤木欣慰地扬起了嘴角。 这就是三年级的三井学长，三分球精准得令人害怕，漂亮的姿势赏心悦目。比起大猩猩在篮下的野蛮暴扣，我还是最喜欢看三井的三分投篮，非常轻盈与安静，好似海水倒流后覆盖了空气里的任何声响，回落向地面的瞬间变成无数飞鸟腾跃向广袤的天空。 【9】 不知为何我总是会联想到海。当天延伸到尽头，地没入洪荒，剩下的只有海，盛载下所有的传奇。 也许正是从那时起，我就认定你会与他们一样，奔跑着，跳跃着，然后突然脚底再也触及不到地面，成为宇宙里最耀眼的星座。 【10】 “再见了！运动男孩。” 铁男跨上摩托车，头也不回地急驰而去。 而身后是，马路口空荡的夜晚，并不太清晰的灯光打在你写满疑惑的脸上。 为什么所有的“再见”都不像一句美好的话？相较于立竿见影的悲伤，它更像是遥远的神经末梢的某种反馈。等说完“再见”“再见”后，在离那场告别数年后再次回想起那次再见，才意识到原来真的“再也不见”。 停在手臂上的翅膀冉冉飞走后，留下青黑色的图案。要多久才会明白那不是蝴蝶。 也许正是从那时起，我就认定你会与他们一样，奔跑着，跳跃着，然后突然脚底再也触及不到地面，成为宇宙里最耀眼的星座。 ——王者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