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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爱苏阳,以及秦腔
楼主
来源:windily@windily 6/13/2012 10:45:00 PM
憋了好久,终于决定写了这篇文章。 起初翟翟和我说《贤良》,我想着这姑娘是不是觉得三爷是打西北来的(其实西安在正中央嘛)就推荐了民歌给我,可是后来喜欢上了;k歌时大声吼出来,各位纷纷喜笑颜开,表示这哥们儿是疯了吧;2011的新年想去听苏阳的live被akiko鄙视了,最终未果;直到前夜在冻得死人的图书馆趴着听了好一阵《像草一样》,心里莫名沸腾,慢慢觉得身体里属于摇滚的某种细菌又复活了;直到脑袋里冒出了这个题目。 开始也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苏阳呢,既然没有喜欢上黑撒的话,既然都用的是方言。后来渐渐发现,黑撒永远是逗乐似的,rap分明是应该用普通话更合适的内容,西安话里的狠和拙被放空了,剩的只有流里流气。 真正对苏阳的音乐动感情是在哪一个夜里,北京或西安,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听见这个西北的歌手扯着嗓子喊,”你是世上的奇女子呀,我就是那地上的拉拉缨哟,我要给你那新鲜的花儿,你让我闻到了刺骨的香味儿“的时候,就无比的感动。一如《匪事》里那句,你是天人,本该在天上,来到人间,春风恨你,桃花恨你,所以你受尽磨难。不,后面这句还是太文。什么是奇女子,什么又是拉拉缨。这些词句就是感情,不必去究是不是真的有刺骨的香味儿,只要知道这女子在你面前,你便心动了,你便想让她与太阳下的红花一样一直绽放着,想让她散发的带着阳光味儿的热烈的香味儿浸进你的骨子里,那便够了,她就是你的奇女子了。 这样的希望里带着两个人牵手对未来的憧憬。这种冲动和《花房姑娘》像又不像,《贤良》更原始,更粗犷,却又有特殊的浪漫感,用浪漫大概显得软,但又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粗犷里面的细腻和敏感。听《夫妻小唱》的时候则有点像《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调子有些戏谑和滑稽,可是听进去了又觉得里面有某种可以让血燃起来的生气。有时像《新鲜的花儿开》里面方言的念白也会有一点点窦唯的影子。苏阳没有许巍早期时常带着的不得意的文艺青年的绝望,也没有主流化之后单调的平静,也没有张楚奇妄的想象力,也没有崔健偶尔故意表现粗野的口音,没有郑钧式的喃喃自语和小情调,他从头到尾都是现实的都是真的,不做作但也没给庸俗,就是一个西北汉子,操着自己最熟悉的方言,走在街道上给你讲一个西北的故事,顺道买了一碗面囫囵吃了。 每次听苏阳都觉得胃里像来了一口白酒般腾地热了起来,好似大夏天的站在玉米地里,日头刺咧咧地就照在了身上,滚烫滚烫,风一过整片田便摇摆起来,玉米叶子长而锋利的边缘摩擦着胳臂,遥遥听见路旁的杨树也猎猎地响着,抬头去看那树顶,一下子晃了眼。 有时也像吃罢晚饭蹲在门前纳凉,没有什么路灯,天暗了人间也跟着暗了,狗们在打闹、吠着,小孩子也打闹、吠着,搅麻将的声音一片,十四队谁谁家的媳妇又浪笑了,这家娃子没考上高中,再读一遍初三。隐隐从街尾谁家收音机或者电视机里听见李爱琴又唱起了《周仁回府》,尽管这老太太已是倚老卖老不知走了多少调了。 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作家想象的在田间劳动时吼起秦腔,哪有人会干活时撕拉一嗓子吓人呢,只有午间歇着抽烟时,随身带的半导体又开始播戏了。 于是最后还是说到秦腔了。秦腔是什么?是那种人们觉得只在声嘶力竭吼但实则不是的、蔓延在西北五省却冲不过潼关的地方戏曲,也是广阔黄土上人们的口音,是我整个高三都在做的作文母题。那种戏曲,涂了脸谱的净角自然是吼,但吼也分大花脸的严肃端正和二花脸的急躁易怒;青衣从来不吼的,永远都是哀怨的婉转和临大喜事的雍容;花旦更是和昆曲无二的俏皮娇媚。那种口音,骂人时狠辣,可不是窝着的险恶,没有角落里潮湿的霉样的阴谋,隐含着一听便想和这人痛痛快快光明正大骂一场的爽朗,质感厚重,极少刻薄。 《像草一样》间隔着用了秦腔的调做旋律,很和谐地把它和吉他配在了一起。听见那调时心里酸酸的,仿佛所有听过的戏的哭笑怒骂都来了,泡在这种调子里的与乡村与土地的撕扯也来了,拉不断的牵绊。常常会觉得传统和土地在自己身上刻下的印子无比沉重,沾了满身的泥土,灰头土脸,站起来迎着太阳,浑身的汗。到最后还是发现这种羁绊扯不断,并且是自己选择和保存下来的。即使迷恋一切都市的或者异国的东西,也毁不了对土地的爱。小时候讨厌戏讨厌秦腔讨厌几个人呀呀的唱着,但最后还是同父亲一样,爱上这戏,且不含任何作为年轻人对老一辈人的文化爱好的关怀或者惋惜或者同情之感,就是纯粹地喜欢上了戏它自己。初中时读”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感动到不行,想起这种爱时,看着乡人最平淡无味的生活都满心激动,觉得那是太阳下最好的生命。苏阳在唱”血在流淌“,背景里便捶起了瓮声瓮气的鼓,好似祭祀要开始了,人们要开始朝着祖先祭拜了,这种朝向生命本身以及生命延续的祭拜仪式,是在几千几万几亿人的普通生活中进行着的,一直一直继续着,像草一样,但就是不会枯萎。 苏阳还是操着西北口音唱歌,他唱着,我要带你呀,去我的家乡,那里有很多人,活着和你一样,那儿的鲜花呀开在粪土之上,干枯的身子呀埋在地下哟,像草一样,像草一样。 路边的野草不停的长,伴我一起迎接阳光,还有那夏天空荡荡,我走在小路上。 日光煌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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