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给老家电话，一番家长里短后，老妈兴奋的说，“村里发生了件大事，老九被儿子接到国外去了”。老九这辈子不容易，能老有所养，真好。 记忆的闸门不由得打开，引出这段真实的故事。 老九住我家对门。他爷爷那辈是富农，留给他爹的除一顶挨批斗的帽子外，还有一处破败的院落。没有飞檐走壁，前后院十几间房都是土坯石头，连院墙都是篱笆的，这富农成分多冤。老九爹特能生，闺女小子十多个娃，老九是男孩中老末，家穷的叮当响。 穷人自有穷人的活法。老九爹妈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农家人的日子，并张罗着子女的婚嫁。老六娶了个瞎眼的，老八媳妇有点傻，其他几个也大字不识半个。唉，屋子里有个女人，干活睡觉，继承香火，老实过日子，就是庄户人最起码的心愿。 轮到老九，却不省心。他人不高却结实，打理农活一把好手，闲了就去镇上粮库扛麻袋。勤快小伙找媳妇容易，在老九24，5岁，就娶了村里的闺女当媳妇，夫妻恩爱，可转眼二年过去了，他媳妇肚子都不见动静。叫村里的神婆子跳了好几回大神，神药也吃了不少，总也怀不上，最后到底还是把不生娃的女人休掉了。 那女人转年嫁到了邻村，当了人家孩的后妈，不成想过门一半年的却挺着大肚子招摇着回村了。不大会儿，村里就传开了关于老九种子不行的风言风语。任凭老九爹怎么找上门都无济于事。 老九本就寡言，这下子更是霜打茄子，说媳妇的事情难度更大。他爹妈却不死心，周围村子找不到，愣是在僻远的东山沟给他说了个媳妇，据说彩礼花了不少。 老九再结婚就三十出头了，那会我才上小学。 那女人真是美：高个，白净，瘦腰，大屁股，乌溜溜的大辫子，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黑亮亮，毛嘟嘟水汪汪的，勾的人心慌慌的，年龄还比老九小了近十岁，活脱脱就是七仙女下凡！在我们村大姑娘小媳妇里算头一份。再看老九，矮小壮实黝黑，二人站一起，实在就是牛粪鲜花，癞蛤蟆天鹅，怎么看怎么别扭。老九一家人当下是笑得合不拢嘴，老九更是喜不自胜。但那女人却死活不肯同房，头一个月就跑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跑出村子不远就被抓回来，一通劈头盖脸的痛打。老九爹说女人就像庄户人没使唤出来的笨骡子笨马，光中看不行，还得中用。打小就得立出点规矩来。打她其实只为吓唬吓唬她，开始并没真使劲，但她真是拧，伤好点，还跑，抓回来，再打的鬼哭狼嚎，一次狠过一次。 最狠那次是在村外大水沟往死里打。老九他爹声嘶力竭的问，“到底同房不？要不今天就打死你。”那女人却刚烈：“我早就和别人睡过了，还有了身孕。”她满以为会遭退婚，没想到一边的老九娘窃笑道，“这是天意，缺啥来啥”。当即拉过当家的一通嘀咕，全家人马上态度大变，把人请回去，好吃好喝好侍候，当奶奶似的供着，当然看护的更紧。 老九偶尔粮库下夜，老九娘就叫我陪九嫂睡觉，实际也是盯着她别跑。 九嫂真和娘不一样。晚上睡觉她会仔细的帮我洗脚，小心的躺在一边，我说“嫂子，俺娘睡觉就穿个坎，你咋还穿个兜兜啊？”嫂子就羞涩的笑笑不说话。小孩子也不懂事，还追问：“嫂子，俺娘那个****都耷拉着，你的咋这骨溜啊？”说得嫂子格格笑，“小丫头你以后也会这样的。”我只是望着一片平坦不可思议的睡去了。 老九真会心疼人，什么都不叫媳妇做。即使下地也叫媳妇坐在地头，他一个人忙碌，累了站起身，直直腰，望一眼仙女一样的媳妇，就咧开嘴傻乎乎的笑。 转眼九嫂就生了儿子东子，孩子随妈特漂亮，全家人稀罕的不得了，当眼珠子，或许是老九的真心感动，或许是女人认命了，有了孩子，嫂子心也就踏实了。一家人有说有笑，日子过的也有滋有味。总有人开玩笑问老九，漂亮女人啥滋味儿，他就憨厚的笑笑，驮着儿子四处转悠。 也许私生子都聪明，东子学习特好，在村里数一数二，家里奖状不计其数。老九逢人就夸儿子有出息，有看不惯眼气的人就气呼呼的反驳他，“瞎显摆什么，还真当是你儿子啊”。为这老实本分的老九就两眼通红，青筋暴烈的要拼命，大声骂道，“不是老子的儿子，还是你儿子不成”。后来村里人也都知道他的脾气再也不敢触他的痛楚。九嫂子也一直风姿绰约，是村里那些男人永远的谈资。男人们总是失望的望着自家灰头土脸的女人，大骂老九艳福不浅，一掐一股水的女人，愣是落到他这个富农后代手里，真是老天爷瞎眼了。 还记得东子考上名牌大学那年，九嫂子生重病花销很大，大家都劝老九叫东子先找个班上以后再说，东子也想放弃升学，但老九却毫不犹豫的叫儿子先去报到，随后变卖了家里新盖的那套院子，搬回原来的土塌房。很多人都很不理解，并数落老九缺心眼。老九却说媳妇病要治，儿子前程也重要，说自己这辈子就这二个人最亲，为他们什么都舍得。九嫂半年后撒手而去，据说是笑着走的。 九嫂走后，东子更懂事好学，也知道孝顺他爹，身上有种浓郁的淳朴气息。大学校长不但鼎立扶植，还把女儿许给他，东子也不负众望，凭着庄户人坚韧不拔的精神，不断进步，最后争取留学英国深造，成了村里第一个留洋的人。 那时九嫂过世三四年，老九也60多了，东子一走要两三年，不放心他爹一个人，就拜托叔伯帮忙照看，并按期寄生活费，还嘱咐他爹不要再下地干活，但勤快惯的老九却不肯，执意侍弄着自己那一块地，他说：“闲着更心慌，更没个抓挠，不踏实，还是有点活日子过的快些，也有奔头”。他说，“等我种三茬玉米，我儿子就回来了。”说的人心酸。 村里人看老九一个人从春晃到冬，日益消瘦的身影也心疼，没事就陪他待会，聊会，说说话，当有人取笑老九说儿子大了，飞了，不回来了，他就急赤白脸。 。。。。 终于盼到头了，这个夏天。东子要回来接他爹，去外国享福去了。接到电话前好几天老九就睡不踏实，逢人就说，“我儿子要回来了。”说的脸上的皱纹里都是幸福。 这消息，真爆炸，成了十里八乡的头条。 村里的人都说老九是得了儿子的济了。 谁在冥冥之中，操纵着命运？是人，是神，还是不可预知的力量？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