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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宋茶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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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wendyzy@wendyzy 9/17/2012 10:36:00 PM
镇机关文书老李,一辈子没其它嗜好,就是喜爱收藏些古玩、古字画。但因为就那么点死工资,何况爱人还是一种地的农民,所以只能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上个月,大学毕业刚工作的儿子接二连三打电话回家,说在省城看中了一套商品房,首付至少二十万元,希望爸妈支持一下。老两口儿早听说儿子在上学时就谈了个对象,同班同学。儿子把女朋友的照片也带回家看过了,姑娘笑咪咪的,温柔善良又漂亮,就知道儿子的眼光不错,没说的。然而在城里结婚就得有房子呀,你总不好意思开口全让女方出钱买房吧,尽管人家姑娘说了她爸妈也会出力的。老两口一合计,拿出所有的积蓄,还向单位会计预付了一个月的工资凑足了整数,通过银行赶紧汇了过去。所以老李最近手头有点紧,正打算戒烟呢。 这天中午,太阳火辣辣的。老李下班回家经过一小巷时,听几个妇女扎成一堆在叽叽喳喳的,说镇建筑公司在镇东原大圣寺旧址施工时挖到了什么东西,但他们又不识货,还想换钱喝酒哩。对妇女们的街谈巷议老李素来不关心,但只要谁一提到文物古玩的事他就特别敏感,当即掉转头向镇东方向奔去。 赶到施工现场,正看到一老工人把一对黑糊糊粘满泥土的东西交给他们的队长。那队长一看,既不像陶器,又不像瓷器,也不像紫砂的,黑不溜秋,正准备送给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个小学生玩。一见李诚来了,就扬了扬手:李文书,你来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李诚接过来,仔细地抠掉里面的泥土,“是一对茶盅儿。”“哪个朝代的?”“看不出,上面一个字也没有。”李诚用自来水冲洗净了,细细地看了又看,忽然想起《文物》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心不由得怦怦怦跳起来。他快步走到附近陈奶奶家,说口渴向她找口开水喝。陈奶奶拿来茶瓶,说你自己倒吧。他提起茶瓶,打开木塞,让热水像一条线似的倒进茶盅里。茶盅虽小,倒进去的热水却像海潮似的一波一波涌向盅壁,激起小小的白色浪花。更奇特的是盅底原来不起眼的白色斑点在水中放大成一轮白白的圆月,若隐若现的像在乌云中缓缓移动着,这正和杂志上描述的一模一样。据说这样的茶盅在宋代官窑中一共只烧制了两对,一对被皇宫收藏,一对流落民间,不知所终。想不到这一对今天竟出现在这小小的海滨集镇。早听说大圣寺的方丈福仁和尚在宋代是一有名的高僧,能诗善画精通医术,不知他为何能得到这一对茶盅的,这恐怕是一个永远的谜了。李诚来不及细细推想,走回工地张口就说:“给我吧,你们要多少钱?”不知道他是问队长还是问那几个工人。队长一见李诚爱不释手的样子,挥挥手说:“要什么钱,拿走吧!”可那几个挑土工人不依,一个楞头青小伙子说:“李文书,说不定这是个宝贝呢。请我们弟兄几个吃一顿早茶吧。”李诚说,行,我给你们二百元,你们自己去买好不好?我身边没钱,回家去拿一下,但你们得给我把东西留着。有几个工人跟着那小伙子起哄喊好。队长说,李文书,你先把这玩意儿拿走吧,不要紧。李诚却固执地说不,他觉得这样白白地把人家的东西拿走不好。 李诚知道家里没钱,转了几圈才问一个朋友借到二百元钱。等他赶回工地时,工地上却连一个人影也不见了。问一个在工地附近卖水果的老太太,她说人早散了,上饭馆吃饭去了。“那东西呢?”李诚着急地问。“被两个从外地来的识宝猴子买走了。”当地人把那些贩卖文物的人叫“识宝猴子”。老太太见李诚很着急,就多说了几句,告诉他,他走了以后,来了两个戴墨镜的人,凑巧听工人们在一边挖土一边议论挖到茶盅的事儿。就请队长借给他们看一看,问了问刚才有没有人想买,出的市价是多少。队长没开口,旁边却有人插嘴说了。那两人相视一笑,二话没说,从皮包里一下子掏出一万元钞票来,说,给我们了。众人一见都呆了,天哪,一万元!那些挖土的工人一见值这么多钱,都欢呼起来:卖,卖,卖,不卖是傻子。一万元,够我们上十回馆子了。队长想拦也拦不住啊。那两个戴墨镜的人临走时还留下他们的手机号码,说有谁出的价比他们高,告诉他们一声,让给他。 李诚一听,就晕了。一万元,看来还真是个宝贝啊。自己是拿不出一万元来,但为什么自己不向市文化局回报呢。他责怪自己,一是有私心,想“检漏儿”;二是眼力差,知道是个宝,但绝没想到可能是个稀世国宝。好,这下子落到文物贩子手里了。他很快找到在饭馆喝酒的队长,找出那张写有手机号码的纸条。可是连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他这才省悟过来,茶盅被人套走了。 为这事李诚闷闷不乐了好长时间,精神不振,整天就像失了魂似的,连打电话给儿子的力气都没了。倒是他老婆,三天两头就打电话问儿子房子怎么了,未过门的媳妇怎么了,又说她爸为一对什么茶盅气得快生病了,唠叨个没完。 没事时,李诚睡在床上就想那一对宋代茶盅儿。他还记得那天曾经用一小铁锤轻轻地敲击茶盅时发出的金属声响。“好东西啊。人一生一世能有几次这样见到稀世国宝的机遇啊,就让我这么白白地错过去了。”他一会儿觉得那对茶盅像睁大的眼睛朝自己幽幽的冷笑着;一会又看见那茶盅里浮出的月亮正冲破层层乌云把清亮的月光照到自己头顶上。 春节前夕,儿子回来了。看儿子笑微微的模样,李诚心想,房子有了,媳妇跑不掉了,心里多少宽慰了一些。虽然他不时想到那对再也见不到的宋代茶盅心里就有些隐隐作痛,但随即又为自己解脱:不该你得到的东西你就注定得不到,由它去吧。 吃过年夜饭,儿子来到自己房间。李诚心想儿子大概有什么体已话要对自己讲,就招呼他坐到自己床边上。这时,他妈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儿子轻轻地对他说:“爸,送你一件新年礼物。”李诚心想,你有多少钱,家里人还送什么新年礼物。但他说不出口,不好扫儿子的兴。 看儿子从皮箱里拿出一个大纸包,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里面是一个用绿绸布包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什么东西啊?”李诚问。儿子笑笑不开口,掀开绿绸,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他又从包里找出一把小巧玲珑的钥匙轻轻打开匣子上金黄色的小锁。匣子打开后,红色的缎布上躺着的正是使他魂牵梦萦的那一对黑黝黝的宋代小茶盅。李诚一下子跳起来:“怎么会到你手里的?”“买的。”“多少钱?”“不贵,二十万。”“不贵,那,那你房子……”李诚以为自己听错了。李诚一激动,心脏病又犯了。儿子赶紧去拿来一片药塞进他嘴里。“卖这对茶盅的是我一铁哥儿们的爸,人家出五十万他都没卖呢……”儿子往下说的话,李诚一句也没听清,这一回他真的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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