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到如今，林忆莲的音乐之路已经走了近三十个年头。跟她同时期的那些女歌手如王菲、陈慧娴等都已经很久没有推出新专辑，而林忆莲也已经在2006年的《呼吸》之后，沉寂许久。毕竟也已经是迈入不惑之年的歌手，有限的时间里，出唱片已经不再是一个每年必须完成的任务，她需要时间沉淀，想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基本上，林忆莲并不是一个很商业化的歌手，尤其是在粤语乐坛，她并不像同时期的很多主流歌手那样唱很多烂俗的情歌（当然还是少不了的，比如，曾经爱上过一个不回家的男人）。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林忆莲，是那三张《都市触觉》的典型案例，这以都市为主题的三部曲，穿梭在那些或古老或崭新的国度里，以女性独有的细腻心思去道出当代人的种种情愫。当中在颓废中又有着积极态度的歌曲理念，以及这个充满着时代质感的制作概念，在当时的香港乐坛可以说相当的异数；光是《都市触觉》还不足以证明林忆莲唱片的优质，1991年推出的《野花》以花卉为主题，每首歌里都融入一种花朵的概念，在纷纷扰扰的姹紫嫣红中道尽这花花世界的多姿多彩，迄今为止，《野花》仍然是乐迷脍炙人口的经典唱片。 也正因为林忆莲曾经在音乐上有着这么多成就，让人不由得对这张阔别已久姗姗来迟的《盖亚》万分期待。上一次大众对林忆莲的印象，也许还得追溯到世纪之交，那首被林若宁称为“爱情国歌”的《至少还有你》；再到2006年的《呼吸》，那时候的林忆莲，已经开始和许哲佩这样的新歌手合作，而再过六年，这次出现在专辑制作阵容里的，是常石磊、吴青峰、恭硕良这些名字。不停的和新的音乐人们合作，究竟这次林忆莲又带给听众什么样的感受呢？ 就从同名主打歌《盖亚》谈起吧。恭硕良虽然上世纪末就已经从海外回港推出唱片，甚至还被大导演徐克看中担正动作片《顺流逆流》中的大反派一角，但他的星途实在有限，随后只能在其他歌手的演唱会里打打鼓延续音乐道路，直到2010年跟随着陈奕迅的DUO演唱会四处巡回，才开始有机会推出自己的新专辑。《盖亚》这首歌的粤语版就来自于他专辑的主打歌《月球人》。 大概是粤语版已经先入为主的关系，《盖亚》这个国语版本并没有让人有惊艳的感觉，尤其是词作上更有题大词小的感觉——盖亚是希腊神话里的大地之母，以此为题，可以讲的东西显然很多很多，但常石磊和乔星的词作似乎还只是集中在“我”和“你”的纠缠之上，困在这个关系局里，无论这个你我究竟指代什么，格局却已经做不大了。 在编曲的改动上，《盖亚》比原版《月球人》更突出了鼓点，这在去年演唱会的版本上体会得最为深刻，但CD版本却缺乏了演唱会的爆发力，后期收音的时候常石磊似乎是把鼓点都电子化了，这让现场真实的架子鼓所打出来的重重震撼减低了许多。 不过，在其他歌曲的尝试上，专辑不落俗套。《无言歌》是真的无言，副歌已经开宗明义的写出“救救我们的神经，救救我们思想里的孽”，那剩下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主题已经非常清晰，带着宗教式的呢喃，林忆莲自己写的歌词挥斥方遒，从玛利亚写到大地之母，从战争感叹到爱情，整张专辑要说的东西，《无言歌》里概括完毕，为整张《盖亚》完成了主体思想的建立；接下来的《爱笑了》《红眼眶》《也许》则延续着林忆莲的情歌路线，编曲的常石磊实在是卖力，电子乐用得排山倒海、此起彼伏，开足马力的状态让人很容易就想起了王菲和张亚东合作时候的那几张唱片。这其中又以《爱笑了》最为抢耳，歌词更是有“字字血泪”的感觉；《红眼眶》则展现了林忆莲的爵士唱腔，恭硕良的看家老本行架子鼓也打得有声有色，值得推荐，随后《也许》则是给听众一个轻缓的铺垫，旋律轻轻的，林忆莲也唱得淡淡的，弦乐的点滴铺排，营造出了一个也许有过的天长地久的幸福梦境。 不过，在专辑的上半场里，我最喜欢的还是排在第三首的《枯荣》。作为正式曲目里的唯一一首粤语歌，《枯荣》好听的地方不在于林忆莲展现了不落俗套、难度极高的多莉·艾莫丝式唱腔，更因为它有着我认为整张大碟写得最棒的一首词——“ 一呼一吸，一眨眼睛，年华如同流云，化作泡影”。这首歌用花草的盛开和枯败来指代世事无常，寥寥数笔里，像是写尽了世间繁华。 来到专辑的下半场，离开了上半场那些华丽的编曲尝试和林忆莲各种让听众膜拜的唱腔，《灰》回归最简单的流行曲风格，常石磊写了一阙“我曾经拥有 却不必占有”的释怀；《寂寞拥挤》是苏打绿青峰的作品，这几年他（她？）和多位歌手合作，成绩不俗，而这首将乐器编排降至最低、歌词也极尽简约之事的歌曲，完全突出了林忆莲的声线，也正因为如此，演唱会演绎的版本是最佳的——若你也听过她在内地的演唱会和香港红磡版本的《寂寞拥挤》，便能感觉到每次情绪的细微差别下，都能带给听众不同的感受。 《柿子》和《假释》是专辑里两款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作品。前者在钢琴的伴奏之下，林忆莲娓娓道来一个充满了意识流的故事，柿子代表着一种充满鲜红的美丽，而歌词里却有着“她们被带上天堂”的哀伤；《假释》则要比《柿子》清晰得多，副歌里那句“敢爱我吗？拥抱我吧，用你的呼吸，听听你身体”要传达给观众的情绪已经相当清楚——假释的是那个带着虚伪面具的“你”，而听歌的我们，恰好就成了林忆莲的“批判”对象——生活在社会里，我们应该用最真实的内心，去感受林忆莲的声音。 尾场部分的《Stay》连着两首Hidden Track为一个音轨，而三首歌的旋律也能恰到好处的连为一体。从《Stay》的连续多个重复的“我不愿意”像是林忆莲恋恋不舍的结束这张专辑开始，到《两心花》和《无泪眼》的粤语版演绎，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特别附赠”的感触——六年的等待，就这样结束了。无泪的告别！ 有人会说，这张《盖亚》的编曲太喧宾夺主，也有人会说，整张专辑的词作似乎都太三流，也会有人说六年磨一剑不应该是这个素质……某种程度上，这些都没错。不过这依然是我心目里的一张五星大碟。因为流行曲纪录的不仅仅是流行，还有着一个个不同时代的心境。尤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都市触觉》里，林忆莲还在坚定的唱着《你是我的男人》，来勇敢的表露自己的感情；如今年华老去，时光荏苒，当爱已成往事，唱歌的女人也终于明白，从前可一不可再，情如灰，怎主宰？这张《盖亚》至少能让我事隔多年，再从落灰的碟架上翻寻到它的时候，仍能忆起这个时间，这个地方的一些人和事。 光阴过隙，成年秒秒压逼，一丝一点想记忆；那就靠流行曲来为这时代、为自己作一个见证吧。